其一
寒潮来临的凌晨时分，夜店林立的歌舞伎町终于冷清了些。裹着厚大衣的上班族拎着公文包七歪八扭地从居酒屋里冒出来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呼朋引伴地喧闹着，都掐着点赶终电去了。
天上密云涌动，仅有的几个星子眨眨眼也躲起来了。从供职的俱乐部的天台看下去，人间灯火依旧璀璨，空气也就显得没有那么冰凉了。
今晚过量的酒精浸润着五脏六腑，令身体混沌沉重，头脑却越发地清醒。西装口袋里摸到客人送的新口味香烟，下意识地想点起来。烟碰到唇边时，脑里兀自浮起同居人的不赞同的眼神。笑笑叹气，把整盒烟塞垃圾桶了。
大部分人看来，host虽然不是什么份体面的工作，但确实给了我莫大的救赎。例如走在凌晨三点的空荡荡街道上，不需要担心遇到什么令人恐慌的异性。例如回到家里，悄悄打开房门，那人婴儿般抱着枕头蜷曲着，熟睡的脸红扑扑的，眉心皱褶终于舒展开了一点，嘴里喃喃梦话：一二三⋯⋯
嗯，我在呢。
（20210115）
其二
低低星垂，沉水如夜。
是一个赶上了终电的加班夜。
把身体没入温热的水里，慢慢放松下来，发现从肩颈到腰背的每条肌肉仿佛都在抗议。
对不起啊……
把仅仅是29岁的年轻身体折腾得这么呛，实在不是一个好主人……
水龙头继续哗啦啦流出热水，蒸腾的水汽充盈了浴室，隔着水雾在镜子里看见那人，红发邋遢，脸颊瘦削，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，黑眼圈彷如与生俱来的深刻。抿唇试图扯出一个微笑，比哭还难看……
倏地捂住脸把全身都没入浴缸水中，任由温暖的液体包围四肢，胸腹，心脏，浸没双眼，鼻唇……
好难受。
日复一日的工作看不到意义也没有价值。
平凡庸碌之人没有人认同也不曾获得认可。
再这样过30年、50年，跟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？倒不如在此时结束早已看见的无意义的未来。
好窒息。
暖和的水体里，意识渐渐消散。
是终究要解脱了吗？
……
模糊间被谁惊呼着捞起来，狠拍着后背迫使我吐出好几口水，柔软的唇颤抖着一口一口渡过来空气。
微微睁眼，金发的青年一脸后怕地把我搂进怀中。
“独步？独步步？你吓死我了！”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唇角不自觉地上扬，只要他一声呼喊，大约我的存在就有意义。
（20210120）